云想衣裳花想容

混邪杂食,脑洞阴间,又冷又饿
重度ntr爱好者

【张之维乙女】下山 17

张之维乙女


日常进入倒数,甚至有点不舍......暧昧期真好磕啊.....



17

 

“孙大娘怎么今天有空来坐?您是老住户,又是长辈,论理应当是我们上门拜访的。”

“小张姑娘这话多么客气!我今天也是顺路,正好这两天有点儿咳喘,就来请问请问吃点什么药。”

张之维闻言笑了笑:

“不用特意吃什么药,除了蒸梨子,平日多吃苹果也好,苹果是平喘补气的。”

唐沅看出张之维不大高兴。虽然还是笑着,但淡淡地垂着眼,像是初春的暖风,芯子还是冷的——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这敷衍人的虚伪功夫,当然她联想不到自己身上。

孙大娘道:

“对了,我还有件事儿想托姑娘你帮帮忙——我弟弟家住武昌,前两天他写信来问候我,我也想回一封,姑娘你眼下有空么?”

对唐沅来说这事儿确实很简单。正巧这会儿有病人上门,唐沅引孙大娘进堂屋来,只作不知张之维的视线一直追在她背后。

张之维恨不能抬脚跟去,把那孙大娘送走,却已是赶不及,只得回头来应付病患,听他自述骨节疼痛,四肢麻木,时时感到发冷,望面切脉,正是风湿之兆。当下张之维开了方子:

桂枝三两 茯苓四两 白术三两 细辛二两

并仔细教了服药的方法:六升水,煮取二升,滤净去滓,温服一升,每日两次。

要在平时他自是有心陪人聊天,可今天看完了诊,他不自觉地就侧耳去听堂屋里的动静。

那两人谈话的声音都较轻,孙大娘的喉咙略高一些,因此听得清楚一点。只听她说:

“姑娘你这笔字写得真漂亮,一般的教书先生也没这么好!这样的字,没有十来年的功夫是练不出的吧?”

“我从小和家里长辈学书,不过也就是写着玩儿的东西,不算什么。”

“真是书香世家!更难得你这样好的性情,这么好的模样,难怪你哥哥疼爱你。”

唐沅微微含了些笑意,仍是轻言细语的:

“我从小身子弱,因此家父一向对我十分宽纵。我不会操持家务,这些事都是家兄一手包办的。”

这些事孙大娘其实全都知道——也不说别的,且看唐沅给她递茶时那双手,十指纤纤好似葱管一般,就知道她是不会做事的。然而这堂屋打理得十分整洁,桌椅地砖都干干净净,茶壶茶碗虽都是很粗糙的,却没有一点茶垢;墙上挂着拂尘和掸子,一口大五斗橱,连抽屉铜环都擦得发亮,台面上搁着一个针线笸箩,里面散着几团线,下面压着一副鞋底,已纳了一半,针脚还颇细密。孙大娘拿起来夸奖时,唐沅接过来低头瞧瞧,微微发怔,双颊薄红,敛眉笑了一笑。孙大娘把这理解为腼腆。

“真难为你们兄妹俩相依为命,何况你和你哥哥年纪都不大,怎么家里的大人就叫你们俩出来呢?”

唐沅心想话题终于入港了,好在她和张之维早对过供词,张之维虽不善说谎,照本宣科,乱编瞎话的功夫却是不错的。于是微含愁色:

“家父去岁上故世了,同宗的亲戚相隔很远,也不能依傍。好在大家兄早早出来做事,说是就在汉口。我们兄妹俩一合计,便来此寻亲。可到了这里四处打听,却听闻他前些日子调任到北边去了。不巧我这段时间犯了宿疾,受不得舟车劳顿,因此就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,一边慢慢地寻访。倘若有了他的消息,我们再赶过去也不迟。”

孙大娘边听边叹,不免拉过唐沅的手安慰她:

“好可怜儿见的孩子!好在还有个哥哥,到底是骨肉至亲。”

唐沅听了,睫毛忽的颤了颤,深深地掩住了黑漆漆的眼珠,声音也微微变了:

“是啊。”

“姑娘你还是养好身子,年纪轻轻的,不好好地保养,日后还有的苦头吃呢。”

又说了几句,孙大娘就借故告辞了。外头张之维也起身来相送,客客气气,宾主皆欢。唐沅拿了桃子回屋里洗干净,分一个给张之维,歪了歪头瞧他的表情:

“怎么,好像有点儿不高兴?”

“算不上。只觉得你耐性真好,还挺会敷衍人的。”

唐沅咬了一口桃子,柔软,鲜甜多汁:

“习惯了。”

都是场面上的人,这些虚与委蛇虚情假意左右逢迎的本事可是童子功——倒是张之维以他天师府高徒的身份,居然对此道不甚擅长,颇令人吃惊。

“不过她来这一趟,就是为了看病和写信这两件事么?似乎她还有些话没说呢。”

“兴许有些人就是闲得无聊。”

唐沅真有些诧异,略略睁圆了眼眸盯着他,又柔和了语气,微微笑着:

“难得见你不开心。好啦,我不问了。这桃子很好,你不吃一个吗?”

这桃子确实挑得好,个头中等,香气新鲜馥郁,皮色是很鲜嫩的黄,覆盖着霞似的绯红。唐沅身上的纱衫正是浅灰而微红的藕色,如云似雾,露出的一节小臂和手腕如玉藕一般,衬着桃子的色泽显得非常娇艳。她虽是小口地吃着,桃子到底汁水淋漓,顺着手指流到手背上。她垂首吮吸一口溢流的桃汁,线条优美的嘴唇为汁水浸润,亮晶晶的嫣红,下唇被牙齿轻轻吮咬,印出柔软的褶皱——

他垂下眼也咬了一口。正如他所想,汁水丰盈,果肉柔软而鲜甜,舌尖一压,几乎立刻化成清香的甜汁。反倒无端觉得渴。

唐沅吃完了就回屋洗手去了,留张之维在前堂坐着。他手上拨弄着桃核,怎么也静不下心来。这一颗桃子把张之维的心给弄乱了。当然,他也知道乱不止这一天,只要他和唐沅混在一起……然而似今天这般烦乱的心绪前所未有。

正一道士不同全真,不禁婚姻,虽然师父是终身奉道,但他也有两个师兄在山下是有妻室孩子的,此事稀松平常。平时下山采买,相熟的姑婶大娘开玩笑似的说要给他介绍亲事,他一笑而过。于他这不过是过眼云烟,仿佛还是极模糊渺远的一种未来,甚至于不算是考虑范围内的一种可能性。

今天孙大娘上门来,先是夸他,又说他一个人操持家事,照顾唐沅很辛苦。他心里跳了跳——他本来也不是多有耐心能照顾人的性格,居然被唐沅给磨得事事都仔细起来。孙大娘又说家里没有个能干的主妇,扫把苕帚都摆不正,他想唐沅事事不会做不要紧,他能做就行了——何况他自觉做得不错,挑剔如唐沅也时常赞他呢!他不以为苦,听孙大娘为他抱不平,只觉得有意思。

绕来绕去她原来是来给李家媳妇的妹子做说客,闻弦歌而知雅意,况且她这意思也很明显。他登时就觉得没意思了,并且失去了从前那种旁观者的余裕。这种感觉在他看到唐沅出现在门边时更加强烈,而这可恨的妖孽还特地来看他的热闹。

唐沅轻描淡写,三言两语就把话题转了过去,孙大娘也断不至于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直白地谈婚论嫁。因此直到孙大娘走,唐沅还不知道内情呢——看她那副无知无辜的模样,张之维心中涌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,松了口气,又无端烦闷不乐,浑身发痒。

……

唐沅一下午紧赶慢赶,把五张条幅写了出来,另外还有一幅扇面是柜上的人情,据说要奉送一位前清遗老,已经画好了,只还没有嵌字,唐沅见扇面画得烟水苍茫,山石嶙峋,颇有大苏游赤壁的风韵,遂以蝇头小楷写一首郑思肖的题画诗:

“泛舟赤壁痛衔杯,孟德英豪安在哉。何似江山风月妙,不从自己外边来。”

才吃过晚饭,就有不速之客到访。前门还没落锁,李宏蹦蹦跳跳地进来,喊“汤圆儿姐姐!”唐沅虽坐在堂屋里看书,早听见了动静,把册子压到针线笸箩下面,抬头看这记吃不记打的小东西。

“汤圆儿姐姐,我来请教功课啦!”

唐沅想到自己确实随口应了李秀珍的话,既然如此,一诺千金,不宜改变。于是叫他坐下来把功课给她看。

她知道私塾里每逢初一,十五或是大节(端午中秋),都要查考学生的功课。李秀珍目不识丁,自不可能听李宏背书。唐沅先看李宏写的大字,知道他正学到“上孟”《梁惠王上》篇,一边叫他背“孟子见梁惠王。王立于沼上……”一边翻他的字簿,边看边摇头。

张之维还没进堂屋,就听见小男孩断断续续地背:

“王在灵台,麀鹿……麀鹿……麀鹿攸——伏,麀鹿濯濯……”

他一推门,撞上李宏倏忽亮起来的眼神:

“之维叔叔!”

唐沅先是一愣,随即轻咳一声,虚虚掩口。

“之维叔叔你来看,刚刚汤圆姐姐教我写大字,是不是比原来的好看多啦?”

张之维挑了挑眉:

“等等,小李宏——是不是差辈儿了?怎么她是‘姐姐’,我就是‘叔叔’呢?”

“因为汤圆姐姐年纪小啊。而且娘就叫我这么叫你的呀。”

“我也不老吧?”张之维一指唐沅,又指了指自己,“她管我叫哥哥,你这么一喊,我和你汤·圆·姐·姐岂不是差了一辈?”

“那……我得叫汤圆——姑姑?阿姨?”

“他的意思是,你得喊他哥哥。识时务者为俊杰哦,小朋友。”唐沅托着腮,闲闲插一句嘴。

“之维哥哥!”

张之维心道这还差不多,忽听身边唐沅:

“……噗。”

张之维看她,她十分镇定地别过脸去。趁着李宏低头去写字,张之维伸手一拧唐沅的面颊。唐沅不甘示弱,反手拿他手腕,手指冰凉柔软,施展的却是正经的小擒拿手法。

李宏练完了字抬头,这两人早各自丢开手去。为了节省脂烛,他们挪去后院。

月上树梢,已接近圆满,澄明如玉镜,将后院空地和房顶的瓦片照得如霜一样白。唐沅把功课里要写的字范写一遍,然后一句一句地给他解释他所背内容的意思和典故。教了大半个时辰,好容易像点样子,眼看着小家伙也被折腾得没精打采,唐沅这才仁慈地一挥手,放虎归山。

李宏跑得比来的时候还快。

张之维看他落荒而逃,哧得笑出声。他说:

“你这个先生当得有模有样呀。”

唐沅收拾桌上的东西,接口道:

“现在都叫老师。”

“唐老师——”

他拖长了声音懒洋洋地喊她,又尊敬,又颇戏谑,唐沅拿起大蒲扇挡在面前:

“有话直说。”

张之维笑了笑,摇摇头。

到底是农历八月中的天气,经历几场秋雨洗濯,夜风清凉,更兼明月清光如雪,桂花的甜香也不似白日那么热烈,幽微缄默了许多——这院落里有一棵很大的桂花树,大约是先有这树,后来才有了这所房子,一人合抱粗细,开了累累的金花。

两人静默地坐着,奇异的是,彼此都不觉得无聊,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填满了秋夜的寂静。

唐沅从蒲扇边沿去看张之维。他之前在后院冲凉,新换了干净衣服,不再是白天那身长长的二蓝布罩袍,改穿灰葛布短褂,白色中衣,还是黑裤子,只脚上换了一双草鞋。那头狮子般桀骜不驯的头发洗过了,还是蓬松凌乱的样子,散发出淡淡的皂角清香。

当他安静下来,不笑,也不说话的时候,那种与生俱来,随着后天修炼越发显山露水的气质自然而然地溢散开来。

……怎么说呢,非常不可思议,但又似乎很合理,一头狮子温驯地伏在她身边,使她想起曾读过英国人萨松的诗句:

“In me the tiger sniffs the rose”——心有猛虎,细嗅蔷薇。

张之维知道她在看他,虽然十分镇定,脸却慢慢地热起来,遂决定先下手为强:

“有什么事?”

“嗯……我在想,过两天中秋买什么口味的月饼。你喜欢什么馅儿的?”

张之维没想到她忽提这个话题,认真思考一番——

“好吃就行。”

“跟我预想的还真差不多……”唐沅挠了挠脸颊,不由得失笑,“我想你以前在龙虎山应该吃广式月饼居多,不知道吃不吃得惯苏式的。苏式有一种玫瑰馅,甘甜清香,很不错。”

“可以一试。月饼归根到底是点心,点心么,第一是要好吃。”

“确实如此。”

张之维忽道:

“你今天怎么了?”

“什么怎么?”

“突然跟转了性似的,关心起别人来了。”他胳膊支在膝上,托着下巴打量唐沅,“怎么变得这么好了?”

她轻轻地笑了:

“你这话好像说我从前对你不好,今天是幡然悔悟,洗心革面。”

“那不至于。最多也就是良心发现。”

唐沅一点不生气,只捂着胸口故意道:

“诶哟,贤兄您如此操劳,小妹也是良心未泯,怎过意得去?何况邻里都说您的好,我要是再不识好歹,岂不成了这里的反叛了。”

“……装得还挺像的。”

唐沅忍俊不禁,也不做作了,定着一双大眼睛,笑里带了几分认真:

“我是真觉得从前我挺任性的。别人对我好,我向来以为理所当然,以致辜负别人的深恩。”

张之维心想这话确实不错。唐沅心高气傲,目下无尘,待人固然谦恭温文,骨子里那种任性自专却怎么掩也掩不住。她这种性格,爱之者有时也难免伤心,恨之者则更是恨之愈切。然而今日听到她半玩笑半认真的忏悔,他甚至有一丝惊讶。不过人的顿悟往往只在一瞬间,念起念落,一念生,万事易。何况唐沅又是这样一个聪明灵秀,一点就通的人呢。

“我曾有一个好朋友……”

张之维问:

“你有几个好朋友?”

“唔……能说得上是好朋友的,两个?现在应该是——三个。”她意味深长地注视张之维,轻轻一笑,张之维即明白这第三个就是他了。

“这个朋友,我和他相识最久,彼此也最为熟悉。我是异人这件事,我的家人和朋友一点也不知道。我也一直苦心孤诣地掩饰,但唯有这人是我所能信任和倚靠的。他对于我的事情,差不多全都知道。且不说别的,当时我和全性那些人激战之后,根本无处可以落脚——也是他给我处理了伤势,又帮我设法离开天津。在当时的情势下,他所冒的风险,并不下于我。”

“那他对你很好啊。”

唐沅追忆的时候语气先是平和,越说声音却越轻,睫毛轻轻颤抖,表明她的内心绝不像声音那么平和。听到张之维这句话,她忽然展颜一笑,只是笑容仿佛烟花倏忽而逝,只留下寂灭后的寥落。

“是啊。”她不再看张之维,仰望天心那轮明净的秋月,落在她深黑的瞳仁里,就像落入无底的幽泉,“他对我确实很好,很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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